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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怀武侠梦来华,最后却“弃武从文”成了国学教授,他是谁

生活日报 2019-04-04

明明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,却说的一口地道汉语,不仅通晓中国五千年历史文化,还精研经学、子学、古文献整理等领域,他的国学造诣恐怕很多国人都难以企及。他参与主创的《文史哲》杂志英文版更是成为国际汉学界了解和研究中国文化的重要窗口。

他是谁?他就是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的副教授孟巍隆。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,20年前,一心为练就“绝世武功”而来,最终却一“猛子”扎进浩如烟海的中华典籍中,成了一个“洋夫子”。

《文史哲》编辑部竟有一个洋人

作为创刊近70年的《文史哲》杂志是建国后创办最早、影响最大的高校文科学报,60多年来多次引发重大学术讨论。

2014年,从北京大学博士毕业后山东大学任教的孟巍隆,被邀请到《文史哲》编辑部合力创办外文版,从那以后,他一直担任《文史哲》国际版的负责人。“包括征稿、约稿、审稿、修稿,一审把关,联系国内外作者、书评人,欧洲出版社以及宣传推广报道等。”工作异常忙碌却也有成就感,如今,《文史哲》国际版已日益成为国际汉学界了解和研究中国文化的重要窗口。

要说有啥遗憾,可能就是繁忙的工作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专业研究。“清末著名文献学家俞樾有三部书都十分珍贵。前两部《诸子平议》、《古书疑义举例》都排版印刷过,但唯有《群经平议》未受到足够重视。”此前,孟巍隆与院里另一位教授一直在进行相关方面的研究工作,但因“没时间”而不得不暂时搁置。

既身怀“武侠梦”,也是一个“汉语狂”

别看孟巍隆聊起经、史、子、集侃侃而谈,其实他学习中国古典文献学可谓是一场“美丽的误会”。这要从他的“武侠梦”和“汉语狂”说起。

在旧金山长大的孟巍隆,自幼却对功夫有着别样的痴迷,日本的空手道、中国武术他都学过。“高中考大学那个暑假,我跟一名广东师傅学习少林派南拳北腿、刀枪剑棍、九节鞭等。”在那里不仅学了功夫,还接触了更多的中国语言文化,甚至还有了自己的中国名字,孟威龙。“师傅给我起的,跟着他姓孟,威龙,就像一条威风凛凛的中国龙。”后来,这个名字一直被使用至今,只是他将“威龙”,改成了“巍隆”。

他还对汉语有着执着和狂热,可谓是个“汉语狂”,初中的学校里有台湾留学生,听他们说汉语,他对异国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他主动去交朋友,向他们学习汉语。高中时,学校里没有汉语课,他便自己跑到社区的成人夜校里学。大学时期,学习国际关系专业的他毫不犹豫将中文当做第二外语,当别的同学学习中文只是为了应付考试,他却是为了学会它而认真努力,为了练发音,他交中国朋友,看中国电影,并不间断阅读,为了练习写汉字,他写满了一本又一本的练习册,不仅写简体字,还写繁体字。

可惜,美国的中文课程只有两年,为了更好的学习汉语,大三那年,他又来到南京大学学习。在那,他接触了“古代汉语”这门专业。他很庆幸,自己遇到了一个能“深入浅出”讲课的好老师,让他能顺利听懂,学会,因此对古代汉语这门课也产生热爱,由此,他对中国的认识除了汉语、武术,进一步扩展到历史、文化等更宽阔的领域。

为学“盖世武功”来济,最终“弃武从文”

心怀武侠梦和对汉语的狂热,回到美国后的孟巍隆并没有就此斩断“中国情思”。工作两年后,22岁的他终于下定决心,再去中国,凭借一身年轻热血壮志豪情,他立誓要在5年内学成“盖世武功”。

他幻想自己是电影《少林寺》中的李连杰,倒在少林寺的门口,绝世高僧心怀慈悲,打开寺院的大门将他收入其中。但当他乘坐飞机、火车再转汽车风尘仆仆到达登封,却发现那里的一切跟自己想的相距甚远,“商业化严重,到处是武校,但没有真正的高僧。”

幸运的是,他通过朋友找到了国家武术队队员孙建奎。“我跟他学习了半年左右。”真正学起来,他才发现,自己当初想的太天真了。“我已经错过了学武术的最好时间,武术只能当做兴趣,但不能玩一辈子。”认清事实的孟巍隆开始为自己的下一步人生路做规划,他决定“弃武从文”,再去读一个学位。因为之前在南京大学学习过古代汉语,所以他决定继续读古代汉语的研究生。

一路走来,真的是幸运无比。就在他决定去考学位但还没找到机会的时候,一天,他兼职教英语的机构的老板跟他聊起了天,“他问我有没有下一步的规划,我说有,想去读古代汉语的研究生。”得知他的想法,大他20多岁的老板随手撕下一张便条,写了一个名字,告诉他,“我的发小在山东大学教古代汉语,你可以去找他。”

拿着那张小小的便条,孟巍隆却怎么也找不到人,“大家都不认识这个名字。”后来他辗转找到了山大文史哲研究院的张雷老师,才得知原来这位教授改名了,现在叫刘晓东。终于联系上了,说出自己的想法后,成就卓著的刘晓东教授竟意外答应了。“当时很多教授都建议他不要收我,因为我一个外国人,可能学不了多久就没兴趣了。”但刘教授相信他,并坚持将他招入门下。

美丽的误会:想学“古汉语”却成“古文献”

不过,真正考入山东大学他才知道自己想学的是古代汉语,但刘晓东教授的专业领域却是中国古典文献学。“我当时头都大了,因为我压根不知道这个专业到底是什么。”但既来之则安之,为了彻底搞懂弄懂,孟巍隆开始了艰难的“闯关”历程。

“我首先要弄清自己的专业到底是什么。”直到开始上课了,他还在琢磨,好不容易明白一些了,老师们不够标准的普通话又让他听的云里雾里。而且,一些家喻户晓、众所周知的文化老师会一句话带过,但他却不懂;记笔记时,因汉语水平不够,经常来不及做笔记,有时还会卡在一个字上想半天。好在勤能补拙,课下他都借同学的笔记重抄一遍,温故知新。

可以说,三年的研究生生涯他过的异常艰难,“直到毕业才觉得能与同学们相比肩。”但成就也是令人敬佩的,当“饭疏食饮水,曲肱而枕之,乐亦在其中矣。不义而富且贵,于我如浮云。”各类古文典故信手拈来,《论语》《诗经》如数家珍,孟巍隆越来越热爱这门学问,并决定当做一生的事业,为此他选择继续读博士。

“我想留在老师的身边,可老师为我考虑,建议我去北大读博。”孟巍隆说,刘晓东教授告诉他,北大有更广阔的平台、资源。他听了老师的话,在那里又刻苦攻读了三年。他也因此成为北京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第一位外国博士。

可是,他始终无法割舍对济南对山大深厚的感情,博士毕业第二天,他便坐上火车回到山大,“我要留在这里,我没有找过其他的工作。”

要在中国做一个“国学家”,去下真功夫

22岁来华,如今41岁,从弱冠到不惑,孟巍隆出生至今一半的岁月在中国度过,而大多数时间是在济南。选择定居济南,是有原因的,“山东人热情殷勤,待人亲切实在,让我体会到真情实感。”

在济南十几年,他坦言早已入乡随俗,很多时候,他会忘记自己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。“我跟大多数中国人的状态是一样的。”每天接送孩子上学放学,为孩子作业而烦恼,为了养育孩子而赚钱,不胜酒力的时候会找借口说,“我在喝中药”。

倒是一些中国人经常提醒他,自己是个外国人。“一见到我,他们会张大嘴巴,不敢说话。”还有的人,总会问“你会用筷子么?”“你喜欢吃中国菜么?”大家用异样的眼光审视他,让他不太舒服。虽然知道这是善意的表现,但他依然会觉得不舒服。

他的妻子周羽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济南人,两人的结合有些“缘分天注定”的意味。初来济南2个月,两人便在朋友聚会中相识,“觉得她非常顺眼,可惜那时她有男朋友。”之后两人便渐渐失去联系。在山东大学读硕士期间,一次他去一位好友家玩,妻子也去那名好友家借东西。“我们在好友家的楼下遇到,彼此都认出了对方。”值得开心的是,周羽回归单身,这次相遇终于让孟巍隆抱得美人归。

更让他开心的是,双方父母对两人的相恋并未阻挠,“她的父母对我有过顾虑,但是从未当我的面提过,现在我们已经结婚有了孩子,他们觉得我很踏实,对我也是越来越放心。”

有了孩子以后,被问的最多的是他与妻子在教育孩子上有没有中西文化冲突。“我与妻子是相识多年,因为合得来才结婚,所以没有冲突。”家庭里,并没有明确区分要西式还是中式,他跟妻子说汉语,跟孩子说英语,中餐西餐都会吃,而孩子们也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同,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。

采访中,虽然热爱东方文化,亦定居山东,但孟巍隆坦言“故土难舍”,他会怀念无拘无束说英语的日子,怀念家乡的西餐,也许有一天他也会选择“落叶归根”。不过,在此之前,他选择在中国好好做学问,“我要在中国做一个国学家,而不是在美国。”他说,任何人在中国学几年汉语回去都可以自称汉学家,但是在中国想成名成家,则需要下真功夫。

他想做那个下真功夫的人,他说这很简单,但并不容易。

记者张淑芬 摄影记者:王鑫

编辑:李云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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